撰文 | 江小玉
编辑 | 龚 正
当人们正在观望，AI什么时候抢走自己的饭碗时，北京一名9岁的小学生在AI的帮助下写了一本小说，并赚到了2万元的版税。
这件看似不可思议的事，他是如何做到的？此外，他还带来一个启发：面对AI时代，不熟悉AI的大众应该采取什么态度？尤其是父母一代，面对“AI时代的原住民” ，该在儿童AI熏陶上采取何种教育方针。
#01
9岁小学生AI写书，赚2万版税
许萌萌（笔名），就读于北京市西城区一所实验小学，是一个上三年级的小男生。今年4月，由他创作的《AI少年：火星生存大挑战》一书，终于正式出版，全文7、8万字，定价49.90元，首印5000册。
该书讲述了一个名为“萌萌”（与自己同名）的小朋友，和他另外两个朋友球球、番茄一起去科技馆参加“火星生存挑战营”活动，在现场人工智能助手“聪聪”的提示下，萌萌戴上VR设备进入“火星”这一虚拟世界后，如何独自成功脱险，返回地球的故事。
出版后，该书1个月内加印，截至当月底共售出6000余册。负责该书的策划编辑晓晓表示：“正在向卖1万册努力。”
在日益严峻的图书零售市场，业内人士有个“约定俗成”的说法：新书在出版一年内卖掉1万册，即可视为“畅销书”。按照这个“指标”，小作者许萌萌距离成为“畅销书作者”不远了。
卖得好是结果，重点在于写的过程。这本书的特别之处，一是在于作者许萌萌只有9岁，二是这本书是许萌萌借AI之力参与了书的创作。
先说萌萌写书这件事的经纬，多少有些“无心插柳”。
去年9月，萌萌的爸爸“站长”，在好朋友介绍下，第一次见到运营AI社群的朋友黄小刀。萌萌爸爸运营着一家专注成人职业教育的网站，双方见面的目的，是想着能否碰出一个“AI+教育”的项目。
在那次见面上，黄小刀也顺便带来了另一位好友，电子工业出版社的策划编辑晓晓老师，她负责编辑出版过《人人都能玩赚ChatGPT》一书。
见面后，大家因为共同的兴趣AI，聊得甚欢。许萌萌的爸爸“站长”说，几天前，他和儿子萌萌刚用AI刚做了一个游戏Demo，还用ChatGPT做了一道数学题。
这使得晓晓老师想起了自己一个尚未落地的策划选题——希望找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，用AI写一本给孩子看的AI科普故事书。
在这之前，晓晓其实找过好几位成年作者，有的作者在大纲或者稿件被推翻后没有持续推进。这种状况十分常见，她抛出100次邀请，大约只有10%的作者能到交稿这一步。
见到站长一家对AI有所研究，再加上站长一听晓晓老师的策划，也跃跃欲试，后来也在跟萌萌讨论之后，双方一拍即合。
不过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难。真要写书下来，不但站长和儿子许萌萌之间想法迥异，到后来父亲也耐不住性子，“光速从项目中退出”，妈妈因为不了解AI只能主打一个“写书陪伴”，全家只剩下萌萌一人孤军奋斗。
好在萌萌有这样一项特质——坚持。在妈妈眼里，儿子在班里学习成绩属于“中上”，但胜在省心——也就是自我管理意识较强。
从2023年9月到2024年1月，萌萌相继给出三个版本的写书大纲，直至最后一个版本顺利通过。
彼时正值寒假，萌萌有时间完成了这个七八万字的故事。几个月后，《AI少年：火星生存大挑战》出版，不想取得佳绩，版税根据销售进展目前赚了2万多元。
那么，9岁的萌萌是如何用AI来写书的呢？
#02
小学生是如何用AI写书的
先从结果来说，萌萌这本《AI少年：火星生存大挑战》书里的场景性描述文字，底色基本上是AI生成的。按照萌萌的妈妈原话来说，“真让他自个儿写，写不到这个程度。”她熟悉儿子编的故事——往往是跳跃的，“像小鱼吐泡泡一样”往外蹦情节。
当书本的责任编辑王小聪看到萌萌交上的初稿时，也有点震惊。她原以为，这会是一篇充满错别字、语病和逻辑混乱的稿子，“毕竟作者还只是一名三年级的学生。”但细读了前言和前两章后，她非常意外，“写作水平和逻辑思维能力远远超出同龄人。”
然后书的环衬处，印有三个指腹大小的卡通半身头像，也是萌萌用AI工具（ChatGPT的DALLE-2）做的——即AI做图。
这也是时下许多上班族刚掌握没两年的职场技能。具体的做法是，萌萌把自己和球球、番茄的真人照片“喂给”ChatGPT，给它输出描述性文字，然后生成卡通图。
图｜萌萌用AI做的三位主角头像
再说最重要的环节——写。据介绍，萌萌在写书的过程中，先后尝试了ChatGPT、国内大模型智谱清言等工具。
在写第一版大纲时，当时定的大纲标题和主线是《AI冒险之旅：与ChatGPT一起探索的乐趣》。如这个拟定的书名，全篇ChatGPT将会是主角之一。
萌萌的爸爸“站长”是程序员出身，但他也对人工智能领域不太熟悉，就像会爆炒的厨子不一定会做慕斯蛋糕，ChatGPT的相关知识、以及在书中的线索发展全靠父子两人摸索。
不过，在体验和使用ChatGPT过程中，萌萌发现它虽然比较“聪明”，但缺点同样突出，它使用起来与安卓手机不兼容，萌萌在国产手机上体验+使用ChatGPT时经常“宕机”。爸爸不得不调试设备，爸爸自嘲“这是他为数不多发挥作用的时刻”。
图｜ChatGPT
调试的结果是两人只能在电脑端使用ChatGPT，便携性较差，稳定性不高。
在这个过程中，萌萌父子遇到的问题也引起了编辑老师晓晓的关注。“如果我们要向国内的孩子推荐AI，必须要用国内的大数据模型。”晓晓老师提议。
于是第一版大纲作废。
在写到第二个版本的大纲时，萌萌想到的大纲标题和主线是《AI少年时》。这一灵感来自于他看过的“汤小团漫游中国历史”系列，萌萌也希望模仿这本系列讲故事的方式，从数学家艾伦·图灵发明的图灵机模型开始写起，介绍AI发展史。
图｜图灵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
在这一版的写作过程中，萌萌使用的是国内大模型——智谱清言，少量使用了ChatGPT。但智谱清言写出来的结果，是里面含有大量专业术语，不适合小朋友阅读，这个版本最终也被PASS了。
第三个版本也就是最终版，以“火星生存大挑战”为主线的故事。故事中的主角萌萌，要在虚拟现实环境中存活下来，并在5天内找到回地球的方式。编辑觉得这个故事有趣，被保留下来。
虽说是个儿童故事，但要写好写对，也并不容易。
在知识层面，萌萌主要通过提问智谱清言，来获得相关专业知识。比如他提问：如何能在火星上生存？智谱清言会告诉他，“氧气、饮用水、食物、能源”。
图｜火星生存，图源来自网络
萌萌提到，如果AI的回答达不到要求，他会多次输入指令，“给的指令越清晰，回答越符合预期。”百度创始人李彦宏曾有一个说法，“10年后，50%的工作将是提示词工程。”说的就是会输入提示词非常的关键，也就是萌萌在实践中收获的启发。
而在书的文本层面，如何遣词造句呢？萌萌的做法是把构思好的情节做成提示词，输入智谱清言、ChatGPT，让它们根据要求写出语句。
在文本的自审核层面，萌萌会找资源与AI输出的内容进行校对验证。此外，他还会把写完后所有的文字再交给智谱清言，让它检查语法错误并再做一些修饰，“相当于给文章穿上衣服。”
萌萌也发现，AI也不是没有出错的时候。写书时，萌萌让AI计算从地球到火星距离。他一直喜欢火星，看过不少相关资料，隐约觉得数字不太对。他发现，AI在千米转换成光年时出了错。他由此明白，AI也会“胡言乱语”，从而更加注意甄别网上信息。
在写书过程中，使用了这么多AI工具，萌萌也对每个工具的性格有了深度了解。他说：“这些工具像一个个不同的人，‘性格’差异还挺大。智谱清言像文科很好的中国学生，ChatGPT像理科不错且会讲英语的外国人，Midjourney沟通起来很费劲。”
在萌萌心中，AI工具就像他的好朋友——随时在线、超级博学。关于如何与AI好友相处，他总结了3点经验——多沟通，会沟通，做自己。
#03
AI时代的原住民，如何进行AI熏陶
萌萌成功写书并大卖的故事，也给周围的大人带来了启发。
萌萌妈妈最大的感触是“省妈”。“如果我没时间，他会去问AI。”萌萌的爸爸则说，周围有朋友听到自己儿子用AI写了一本书，非常感叹：“AI这么厉害，还用人干嘛？”
就目前大众的共识来说，AI现阶段更多是一种工具，还需要人类发挥主观能动性。
爸爸“站长”就认为，萌萌在长期阅读中积累了知识储备。他有想法，有表达欲，写的时候才能搭好“骨架”。
图｜萌萌家的书柜
也有很多妈妈的同事来问：“是不是妈妈你逼着儿子写的？”萌萌知道后，则表现出很强的“自我时间管理”意识和能力。
萌萌说：“是我签了出版合同，交不了稿得赔钱。”签合同时，萌萌自己填的交稿日期——当时，大人以为他是随便填的。后来妈妈才知道，他填的是寒假开学的日期。萌萌想的是，一定要在开学前交稿。
事实上，萌萌也是这样做的。妈妈就记得，萌萌写完那一刻，“啪”的一声，又快又响地合上电脑，收拾行李去尖峰岭观鸟——这是他另一个爱好，还有一个爱好则是无人机。萌萌曾在中国观鸟记录中心记录鸟类219种，全国排名686，他的摄影作品在2022年北京市中小学观鸟赛鸟类生态摄影比赛获一等奖，2024年获得第八届全国青少年无人机大赛一等奖。
图｜擅长动手实践的萌萌
妈妈觉得，自己儿子在写书过程中得到了锻炼，比如守信、坚持。
作为“10后”，萌萌是互联网上的原住民，被认为使用电子设备像呼吸一样自然。上幼儿园中班，他就有了手机、IPad、电脑。
萌萌使用AI，自己也有很多感触。他认为，不像Word、PPT这类办公软件，当下的AI工具很好上手。小朋友如果有想法，只要坚持，也可以用AI写作。
9岁的萌萌写书其实不是个例。青少年在拥抱AI的适应性上，远比想象中高。
张晓星家住杭州，今年14岁上初一。他没有报过编程班，从小就自己上网找资料自学C++、Go、JavaScript、Python等编程语言。上小学三年级时，他做了一个叫“墙”的网页，能让同学和老师一起在网页上留言，传递信息。
去年，人工智能大模型技术兴起，他自己训练模型，开发并开源了智谱AI的Go语言版SDK。
前不久，张晓星参与了超脑AI孵化器的AI NPC项目，分别与中学生和大学生一起成功用两种不同的技术路线实现了AI NPC的MVP（最小可用产品）。这项技术未来会应用于各种线上线下MOBA游戏场景，让NPC在与玩家互动时更智能。
由于这个项目所涉及的技术面广泛，张晓星和同伴经常需要求助“外援”。如果没有AI辅助，这些工作需要3~4名成人程序员花较长时间才能完成。
今年，张晓星还用一款叫Suno的AI工具写了8首歌，并发布在网易云音乐上。每次写完歌，他都会把家人聚在一起听。现在，他十岁的妹妹晓语也会用Suno写歌了，“写得还挺好听”。
少年儿童学习AI，近来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重视。
今年两会期间，全国人大代表雷军准备了4份提案，其中一份提案是建议从义务教育阶段普及人工智能素养教育。
今年3月28日，教育部发布4项行动助推人工智能赋能教育，旨在用人工智能推动教与学融合应用，提高全民数字教育素养与技能。国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务平台则上线“AI学习”专栏，邀请“大咖”谈AI、组织名师教AI、鼓励师生学AI。
图｜新一代人将是AI时代的原住民
AI的风，还吹向了偏乡。
去年9月20日，人工智能的风吹到了江西九江修水县何市镇中心小学。“特岗教师”慎魁元为家乡的孩子四处奔走，建起了全国首座乡村小学AI科技馆。慎魁元希望孩子们可以接触到更多先进科技成果，为他们拥抱世界创造更多可能。
AI，是当代人和下一代人的时代机会。如果坐以待毙，我们可能会失去掌握时代的契机。